在父親缺席的童年,柏楊長子郭本城對於父親的記憶是片斷、模糊的。但他難忘懷當年與祖父母及母親在和平東路的日式庭院內,一家五口聊天的光景。對於父親,母親心中絕對有所怨懟,但她把它轉化為愛,把所有的愛都放在他和弟弟身上,也因為浸淫在家人的呵護下,對於他人異樣眼光也能釋懷,甚至覺得自己是幸福的!直到入伍服役,他才感受到身為匪諜之子所必須承受的不公平待遇,每周要固定向保防官、政戰官、情報官及輔導員「報到」,確認思想正確,因此他學會壓抑自己,謹言慎行,甚至加入國民黨,只為不讓自己在威權專制的環境裡受到傷害。 在成長歷程,他或許少了一個父親,但成年後,他反而覺得多了一個父親!回想父親自幼喪母,因日本侵華而投筆從戎,來臺前孤苦無依、顛沛流離。1949年因國共內戰,隨恩師吳文義來臺,在臺60年的歲月,即使身陷囹圄,仍不放棄寫作,將生命中最純熟的菁華都奉獻給了臺灣。2004年10年冤獄終獲平反,視名譽為第二個生命的父親,開心邀約家人聚餐。2006年因病痛煎熬封筆,直到父親辭世之前,仍不忘叮囑:「歷史要原諒,但絕對不能忘記!人不能一直活在悲情中,要做個有尊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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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郭本城,跟我父親同姓郭,我是在1954年的九月份出身,我覺得我的個性非常符合我的星座,我的星座是天秤座,跟我爸爸一樣,他不是天秤座的,他連他是什麼星座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我覺得蠻像他的一點就是說他很愛美 00:29 不但他喜歡看美的東西,他對於事情的要求他也希望完美,我覺得這個性裡面就是一個真,真善美真善美嘛,有個真他求完美, 自然什麼事情就變得很美善,在我成長過程裡面呢,因為從小就沒有父親,父親離開我們了 01:00 父母離異大概是在1959年,也就是我大概五六歲的時候他就離開我們,當然他有他的際遇,他有他的生活以及他剛剛講到的他追求真追求善追求美,可能他追求美的成份比較多拉 01:24 那時候比較年輕,我跟我弟弟呢,因為從小父母離異,我們就跟隨著母親,搬到了和平西路二段,好像是日本建築一樣,我們住了將近有二十年,就是跟我的母親習隆培女士以及他的父母親,就是我們的外祖父外祖母在一起 01:54 我的外祖父是齊典恩先生,在當時也是一位學者,我的母親呢他是書香世家,他24來到台灣,剛好碰到了228,但他很幸運的,因為他為了保護他的腳踏車提早回家去了,沒有受到波及,我覺得這都是一些經歷一些過程 02:26 這些事情呢我們的母親也會常常跟我們說,但我的弟弟呢,現在也是一位學者,在公家機關也有在教書,事實上我們的成長過程來說,像我們的外祖父母和我的母親我的弟弟包括我在內我們一家五口,常常晚上就在我們的院子裡面,這個整個環境建築依然讓我想到小時候所居住的環境非常的優美, 03:08 後面還有檳榔樹,前面還有番茄樹,不是番石榴樹,小小的庭園呢,晚上我們在那邊聊天,聽我們的外祖父說故事,獨獨缺了我們的父親,但是可能因為我們是男生,我們對於周邊所發生的任何環境 03:32 好像有點遲鈍,也許是我們從小就'記迎'在我們外祖父母的呵護自己,加上我們的母親,我沒有父親,他母代父職,更加的保護我們,讓我們無憂無慮,讓我們無牽無掛,甚至於無缺無罰,無病無災,這就是我們童年一直成長,因為父親離開我們的時候很小 04:13 記憶裡面也都片段的非常模糊,就這樣子的一直到我們成長到20歲,我們才搬離和平西路因為兩位我們的外祖父外祖母的過世,我們才離開了和平西路跟著我們的母親開始另外一段一家三口的生活 04:41 有人會常常問我們成長的歷程,但是我覺得當然會受到影響,當時事情鬧得這麼大,我們是匪諜之子,我們受到外人的眼光,或者是說我們內心的感觸,即使我們在遲鈍都會敏感到很多人對我們異樣的一種眼光 05:17 我覺得我們還是幸福,因為那個時候我們所遭遇的干擾並不算太多,我覺得我們真的感謝這個社會,在所有的歷程裡面,一直到我去服兵役,服兵役的那個過程才真的進入社會,進入到一個大家庭裡面 05:54 在那個環境才讓我感覺到,有一點不是受到非常公平待遇的際遇,才真的在我身上,也是因為剛剛講得這個大匪諜之子還不是一般的匪諜是個大匪諜,所以我必須在固定也就是每個禮拜,必須向'保環官'阿必須向'真丈官'阿輔導長阿情報官阿,跟他們去報到 06:31 接受他們的對我的思想的檢查,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參加了國民黨,為了讓日子好過一點,而老實說那個時候我對政治絲毫沒有概念的,我只知道我的父親他關在綠島,我只知道我們的政府認為他是一個匪諜 07:16 我只知道我在軍中,因為有這樣子的背景,當然我不是有逆來順受的這種修養,而是我覺得在那種環境裡面,我必須要謹言慎行,我必須要保護我自己,所以在那個環境裡面,很特殊的環境裡面,封閉的環境裡面,也是 07:42 威權的很專制的環境裡面,我一直壓抑著我自己,說壓抑也好,說我沒有釋放也好,或者是說我自己有自知之明也好,我都不讓我自己在那個環境裡面受到傷害,每一個人包括我在內,都有他的歷史、他的故事 08:10 三百多萬字的資治通鑑,可惜一千三百六十幾年,對自己的歷史我們看不懂,認為都是故事我看不懂,我覺得這個是非常遺憾的,所以父親把它翻譯成白話文之後,能夠讓我們這一代能夠看得懂 08:36 甚致於小朋友吸引他們讀歷史,我覺得這個是一個大的功成,但是我們看歷史故事的時候,我看蘭陵王說實在話他是在宋朝一個北宋的一個裡面很小很小的一段故事,可能大家對他的印象都不夠深刻,我馬上去翻,去翻資治通鑑 09:05 才了解,如果翻譯以前司馬光的資治通鑑可能我也沒辦法,司馬光自己在說嘛,他說我這本資治通鑑完成之後,除了王盛之來借讀一次,其他那麼多官來看,看個第一頁第二頁就開始昏昏欲睡還是昏昏欲墜 09:30 就看不下去了,打呼了,可見這本書深致到這種程度,如果說再不把它翻譯成白話文,再不把它傳承下去,讓我們後代都看得懂,這本書可能永遠要'書至高樓',我覺得我父親他有這樣的想法,這樣的理想,他能夠執行下去做,這個對我將來對我未來都充滿了鼓勵,也是一個好的榜樣 10:04 事實上他的生命歷程裡面,他從他一出生就沒有母親,一直到他18歲,日本侵華,他投壁從容,這個之前是個階段,之後一直到1949年,他跟隨他的恩師,因為國共內戰他逃了上海跟隨著恩師吳文義先生來到台灣 10:35 這又是一個階段,這兩個階段分別是苦苦無依,以及是顛破流離,在1949年來到台灣之後呢,開始他人生中的另外一段奇異之旅,他來到台灣已經有60年的歲月,這60年呢他都將他自己完全奉獻在他的文字的創作上,也就是說他生命中最成熟的這部分 11:18 他通通獻給了台灣,其實後來他身陷臨獄之間,他都沒有放棄他寫作,他都在埋頭他寫作裡面,即使是灰暗燈光,他都沒有放棄,他很執著,他從綠島回來之後,他也帶回來他的監獄文學,後來也入續的再問世。 11:57 但是'博楊師'遺失了很多,為什麼遺失呢,因為寫詩要靈感,想到什麼他要寫下來,有些小字條就不見了,帶出來的只有64首,這64首都是他這10年的冤獄裡面他直接間接的寫一些他心中的怨恨之氣 12:26 也實實在在也充分的寫進了他生命史上最悲慘的這一段時間,尤其是在剛剛他被抓進調查局黑獄裡面的時候,他在忍受著被拷打、忍受著斷腿之痛,因為沒有紙沒有筆,他就用他的指甲把他的靈感寫在石灰的牆上,我們可以想像指甲寫在石灰牆上 13:15 '假進寫出霍揮成字',指甲在石灰牆上磨掉了就磨到了自己的指頭了,血跡就被磨出來了,或者牆上的石灰一個一個字寫出來刻出來,表露出來他心中的那一份怨嘆之氣,所以字字都是血淚 13:52 句句都扣人心玄,即使我們現在有六十、七年了,我們現在讀這些都會感到駭目之心,覺得好可怕,2004年政府還給他的清白,也就是說他的冤獄,得到了平反,他非常高興 14:19 第二天他就請我們跟他聚餐,因為他認為人生命是第二個生命,而名譽是第一個生命,一個如果沒有名譽的話,生命沒有用,生命是邪惡的,所以他非常非常注重個人一個聲譽一個名譽。 14:39 他認為他政府還給他清白,他拿回了他應該得到的名譽,他非常振奮他非常高興,他,他依舊到他2006年因為他的身體的確是一直在病痛的煎熬中,他宣布封筆,封筆的意義到了他也沒有精神再去思考沒有精力去提筆寫任何的東西。 15:13 他也沒有這個體力去做這個公眾的事情,例如說接受媒體採訪等等,或者是外出,就這樣子的他一直不斷的醫院跟醫生發生了感情,常常互相的交流去,幾乎都住在醫院裡面,到2008年11月29號的凌晨一點多,他因為心臟衰竭真正的離開我們 15:48 在這之前呢,其實他都一再的告誡我們,告誡我們歷史要原諒,但是絕對不能忘記,他也告誡我們人不能活在悲情中,我們要的不是社會人們對我們的憐憫,因為我們必須要重新站起來,我們要以真正的行動證明我們是愛這塊土地, 16:24 我們是一個有尊嚴的人,我們是一個愛惜憫育的人,所以我覺得整個的一個經歷來說,對他來講他要求的只是一個公平,我的母親為我們犧牲真的很多很多,真的非常非常多,他沒有去改嫁不是沒有機會 16:49 加上他一直在對兩個兒女一直的,他對父親絕對有怨懟的,但是我覺得那個大時代裡面每個人都可以去怨懟,每個人都有很多事情讓他去怨懟,而且有權力去怨懟,應該去怨懟他可以發洩, 17:07 他恨很多事情,但是我母親把他的恨轉換成愛,把整個愛都付在我跟我弟弟的身上,也許我們每天都在這樣的環境裡面,我們不感覺到有什麼特別的一些,好像特別讓我們感動的事情, 17:32 而是,在這麼大的感動之下,我們覺得每件事情其實都習慣地的接受這方面的恩典等於是這樣講,我們只覺得好像就像在我們想想看,我們在那個生活裡面我們真的是無憂無慮、無缺無掛、無缺無伐 17:55 最主要他能夠讓我們兩弟兄兩個人能夠長大成人,而他卻沒有享受到我們長大之後我們成家立業之後對他的回饋,子欲養兒親不代,我母親離世的早,他在2001年就因為生病離開我們, 18:26 他還沒有來得及讓我們真正對他能夠享清福的時候就離開我們,我們覺得我們小時候就好像一個人的歷史有些是不堪回首的,有些事好像值得去炫耀的,有些是真的我們都不敢也不太願意去回憶的 19:04 因為很多很多的心裡的一些掙扎我們都能感受得到,但是我不曉得用什麼方式表達出來在我們特殊破碎家庭,而我們的思想會是這麼樣的健康,當然可能我父親的思想很健康 19:29 也表示我母親的思想很健康,我的母親為了我們兩個弟兄他所付出來的,一直到他過世他都沒有改嫁,他認為我們已經沒有父親了,他如果再有一個繼父來的話對我們來講會不好會負面 19:52 所以我一再講我們的童年缺少父親,其實對我們來講不重要,我們重要的是我們的成年甚至於在我們的中年我們多了一位父親,他覺得這個他對我們的影響是,比我們在成長前面有父親來得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