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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文化 台灣原住民文學數位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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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文化 台灣原住民文學數位典藏

山海文化台灣原住民文學數位典藏資料檢索請輸入檢索字1996第一屆山海文學獎-得獎者作品/名單宋明義族別:泰雅族得獎感言:  頃獲知自己的作品得到肯定,還真讓我感到訝異。  去年夏天,炙熱的城市氣息讓我念起故鄉清新的山野,那氣息彷若心中徜徉的釀泉淙淙然流向年少情懷,過往的煙霧似乎又回到身邊。〈童貞〉的出現就是在此等急迫的思念中緩緩地構成文字形式稀釋我濃烈的愁緒,故言情的意味濃厚。  如今過了一個冬季,竟然發現夏季濃密的愁雲已不復存,遺留下來的情感盡是凜冽的寒風啊!在此我要感謝在人生路途上曾與我比肩同行的友人們,沒有你們的參與,生命就無趣了。童貞(一)失落  城市的夜在華麗矯作燈飾的輝映下,似瘟疫般地讓這城顯得病態起來。位在一棟大廈頂樓的違建屋中,一位異鄉的女子正望著空中似已被人們忽略的月,靜靜地獨坐在這斗室的一隅。那女子的容貌似西洋文藝復興時代雕塑家手中巧奪天工的作品;與這城市大部份的居民比較,她似乎是不同的,然而她說的中文卻比居住在這裡的知識分子較為純正。當大部份的人致力於追求西洋文化的探索時,她卻不疾不徐地投入浩瀚中國文學的懷抱,一頭栽進某知名大學中文系,展開為期四年的文化洗禮。最初兩年她不分晝夜、戰戰兢兢地讓自己完全投入古文的研習中,因此她的中文得到全面性的改革,舉凡語音、為文能力,比起從前時日實是天壤之別。只是任她如何地在語言上努力漢化,她深邃的容顏是無法改變本身具有原住民血統的事實,因此在學校中她與漢人的關係十分平淡,縱使她純正的中文也無法融入他們帶有洋味兒的漢語,故她是寂寞且不多話的女子。唯一能與她接近的人物是和她同是來自異鄉的僑生,琪。從琪身上至少她可以感到熟悉的熱情與單純,這在漢族同學身上找不著的氣息。  童。  嗯。  妳在想什麼?從早上到現在妳一句都不吭聲,有點不太尋常喔!在中午校園的大道上,溫雅的琪頗憂心地追問著。  其實……那也不是什麼惱人的事兒,我只是想家罷了。那女子緩緩地道。  哎呀!等捱過了期末考,妳就可以高高興興地回家。還是先擔心期末考吧。  我已看淡了,任我們再如何努力學習中文,別人也不認同我們,倒不如學些洋文,至少人家還會稍稍瞧我們一眼。  妳何必去在乎那些洋炎黃子孫的論調呢?他們無法認同自己的文化,死命地接受外來文化,所以說出來的洋語言就不堪入耳啦!  妳這是從哪兒學來的措辭啊!那麼順口。  童笑著道。  嘿,終於博得美人賞識了吧。我這語法全拜中國古書的薰陶,在從前我可是支支吾吾隨意找個字搪塞過去的,自從入了中文系,我似乎已懂得在語言上,運用自如了。琪天花亂墜地說著。  它雖然有此好處,卻犧牲了我原本的語言。  妳說的可是書上所指的番語!  琪,請妳注意妳的措辭,何謂番?若我是妳口中的番我早已不問緣由地拿根木棒在你頭上敲上一計,不用到現在承受妳言中的輕蔑了。  對不起,我是逗妳的。我不知道妳對這個字有那麼大的反應。童!請妳大人不計小人過放過我吧!琪溫柔地說。  我可不與妳一般見識咧!妳無疑是自己打了自己一個巴掌,再怎麼說妳是外國來的學生,我們算是扯平了。  童淡然地道。  琪,妳剛說的文化認同問題也發生在我身上。每次回去,就是無法用我們原始的語言和家人溝通,雖然他們無任何不滿,而無形中我感到有一空間在我和流著相同血液的同胞們相互推擠著,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童幽幽地道。  其實我也有這等問題,不過我沒妳那麼敏感,所以我不去想它。  事實在妳生命中對妳發出信號,妳怎能不去思考它呢?  這件文化修復工程太過浩大,況且也並非我們這等單純的求學之士所能獨立完成的,所以我認為目前我們該做的是先把自己做好,再去想別的事。  童咀嚼琪這番話的含意,在一陣討論後,她才明白有些事並非一人能獨力完成的,有些事必須要許多人的合作,才能有些許作為。尤其文化這方面是要一群人有一致的理念和熱情,方能有所成果。童想著這兩年致力學習中文的過程中,漸漸遺忘了自己的語言,她不免有些沮喪。這幾年在城市生活,沮喪成了她情緒世界的征服者,雖然師長肯定她的文采,但她高興不起來。她多麼希望自己能更多認識自己的文化,而不是日日夜夜伴著沮喪過活著。  夜,在童回家的路上悄悄揭幕,此刻燈火由近至遠準確地發出繽紛的光輝。童只覺這一切來得太快,從而憶起白日公式化的生活。她直覺這一天面上好似伏著一種難以捉摸的情緒,每個人見著她皆技巧性地迴避著。她倒是無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平日她在建立人際關係的態度,就顯得不積極,甚至連別人認識她的機會,她盡是往窗外推。當有意者天南地北向她說話時,她凝視窗外景物一語不發地盡把別人熱情的話語視為窗外飄忽不定的風,故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別人便慣於見她一人漫遊校園的身影。直到琪不經意地出現,童才毅然地離開死寂的角落。走向人群的圓上學著與人相處。童還記得初次見到琪時被她一身的熱忱和活潑震懾住,童自故鄉到城市求學初期認為天生具備如此性情的人已滅亡了。她曾經見過不少熱忱的人,然而盡是有動機性的諂媚討好罷了,不似琪那般出於真誠且不求回報的性情。每次童見到琪總要纏上她一會兒,才會心滿意足地離去。對童來說就好似回到童年時光與村中伙伴嬉戲的感覺一樣貼心。起初琪對童奇特的行徑感到有些意外,但多次觀察、了解後,她反而覺得她倆不論在個性及興趣上有許多共通點。只不過童急於武裝自己,把自己包裝得難與人親近。旁人便覺得童是個極為怪異的蠻族女子。有些無聊人士視能與童佇足談笑為一大善事,對此,童只是無意味地邁開腳步直向寬闊大道走去,留下那些自以為為善的男子,在童離去當兒,評頭論足起來。由於這個緣故,琪常為童辯解,呼籲別人以另一種不拘形式的觀點去看待童。琪認為要親近了解一個人,並非來自言語上的加溫,最要緊的是秉持一種非先入為主之心,才是與人相處最高的境界。一個人的思想受其家族及價值觀的影響,在受教育的年代,許多人是擇其所好,棄其所不好的典籍研習,故偶一見異族人便泛起一股先入為主之心,從而衍生偏見。修行尚佳的人在一番自我省思後,便能摒除成見增進為人之養;反之,則成見根深柢固地植入心中,永不磨滅。琪所謂的形式是指個人承先的不完備觀念;而以自身看待異族人士的存在。這信念是琪在歷經多次受傷及不平待遇下所發展出的想法。由於她本性開朗,極易在團體中贏得友誼。可惜童濃厚的個人風格,非但沒有博得別人認同,還流傳著有關童與琪走得太近的臆測之言。琪直覺她所處的環境並非如她想像中成熟,況且仍有許多思想急待人自覺,她不再滿腔熱情地向別人傳達理念,而認真地守在童的身邊相互比肩承受生命中的不平,並期盼真理的來臨。  童在燈火通明的路上緩緩走著,街上人潮似一列列移動的物體機械式地顯露出一張張疲憊的面孔,在城市裡,呈現出一種無法描繪的灰色基調。  琪認為童是個屬於寂寞國度的女子。大部份的時間童潛入沈思的狀態,整個人平靜死寂,似是失了魂魄,眼中盡是迷離。她望著天際,彷彿如朝聖者進行著神聖的宗教儀式。在另一個空間裏,童無時無刻地想著故鄉的一切,當她在清晨看著遠處籠罩在城市上的霧氣,便想起故鄉的景色,滿山的竹林及終年不斷的山泉,在她的世界裡,這些便是她的寶藏。諸多的往事在群山間開展了屬於童心靈上的黃金時期。自小童在這群山間成長,一直以來在物質的慾望上童是非常寡念的,除了正常衣食外,她最大的需求便是探索山林的奧祕,對於俗物她認為那是多餘且可有可無的。當她來到城市顯得無所適從,不知所措,每個人有意無意地在物質的需求上過於貪求,這讓童有些惶恐,畢竟這與她的觀念相背馳,在閒暇時刻,她幾乎從不把自己置身於物質的追逐上,當別人興致高昂地討論該年度的流行趨勢時,童盡是把心思放在研讀古文的領域裡,在童身上看不到誇張庸俗的裝扮,全身有的裝飾是一張木然且分明的面容,篤定中有些的不安和迷惑。在這知名的學府中,也有人與她同是具有原住民血統,童與他們無法共處的原因,最主要是對物質需求的認知不同,大部份的人在追求物質享受的專注上遠比在精神層面的耕耘上還付出巨大的心力,這是童所不齒的。在別人眼中童是特別且怪異的女子,美麗、固執又難以相處,形單影隻地過活著。這等謎樣的女子當然是受異性矚目的,由於童過於正經的神情和談話語調令許多有心人卻步,童在學近三年的歲月中,愛情從未流過她的心頭,也沒有足可令她廢寢忘食的男子出現。生活在這城市中,理智往往是待人處世的一大利器;感性只能藏在理智背後慢慢發酵,在夜晚獨自品嘗其中的滋味。  學期結束,琪萬分欣喜地對童道:  嘿!妳這下可快意地回去了,這城市的夏天已充斥著酷熱的空氣,真羨慕妳能遠離這城市的試煉。  的確,山中的氣候是不同於這折磨人的城市。  童憂心地道:  然而回家並非妳想像的快意,我所要面對的人事變遷,我自己也沒有把握是否能安然看待,有些人和事還是不變換才真實。  兩個年輕的女子走在炙熱的午后大道上,穿過人行道走入喧嘩的市集裡,漸漸隱身在如螻蟻般聚集的人群中,在這不安的城市。  那女子的言行舉止及鮮明的打扮在這樸實靜謐的山林小村是格外不相適的。黃昏的時刻,她似耐不住性子地踩著不甚輕快的步伐,走入村內唯一的小店舖。  花姨!  那女子用著山林原始的語言向著店內婦人問道:  可看到我那不成材的丈夫!  那婦人,似笑非笑地說:  像妳如此美豔的女人連自個兒丈夫都看不住,若不是妳行為不檢,妳丈夫也不會日日買醉了。  那女子厲聲道:  我丈夫愛幹嘛那是我們家的事。我倒是希望妳能好好教育妳的兒子,不要灌了幾杯黃湯就直往我家衝,我那裡可不是收容所。  那婦人增高音調直視那女子道:  是喔!在那種風月場所掙生活的女人,什麼缺德事幹不出來,我真懷疑我兒子就是讓那婊子勾引去的。  那女子笑著道:  對了,說到嫁女兒,再怎麼樣我可不會看在錢的份上迫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一個比老娘大十歲的男人,這簡直就是在賣女兒嘛!  等妳有女兒再說吧!我還真怕妳的身子早玩壞了,只怕連個籽兒都生不出來。  那婦人帶著鄙視且勝利的笑容說道。  謝謝妳的關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勞妳費心猜測了。  那女子伴著怒氣緩緩離開那家小店,並在心中吼著:賊婆娘!日子還長得很,咱們走著瞧。她橫越過一片竹林,只覺心中有股難以積壓的情緒正慢慢在這片山野釋放開來。山泉就如往常清澈地徜徉在山谷間,那時女孩兒個個皆在想像的國度裡編織想望的未來,那時女孩整日遨遊在山野的懷抱中,在她們的思想裡,塵世間的俗慾仍是遙遠不解的謎團。起風的黃昏,那女子佇足在山野間,對著山泉的源頭處想著這些年的際遇。十四歲那年,夏天還沒過一半,父親因長年的酗酒逝世,由於積欠太多的債務且兄長個個還在念書,於是輟學,展開她永難忘懷的生活。她聽了母親的話到遠房表姐的舞團工作,在那時她直認為能到舞團工作是件興奮的事,向來舞蹈表演是她所鍾愛的興趣,她非常樂意地接受了表姐的邀請並高高興興地接受訓練。在訓練期間,除了正規的舞蹈教學外,還多了一項語言教學,由於自小在長輩處學得基本詞句,在極短的日子內,她獲得與其他團員一同前往日本表演的機會,開始了意想不到的異國之旅。在日本的第一個晚上,是此行中最美麗的夜晚,每個成員恣意地展現屬於她們青春的活力,為著首次的演出賣力舞動著曼妙身軀。台下觀眾個個莫不雙目發光地盯著台上巧笑倩兮的佳人,全場情緒達到沸騰。過了那一夜之後,整舞團的麗人們,不分晝夜籠罩在一陣悲淒的氣壓下,個個只想趕緊離開這寒冷、醜惡的國度。在某個冬日清晨,她情緒起伏過甚,便拿了把刀割了自己的腕,若非團員發現得早,她早已死在冷冷的異國。在醫院的病床上,她無力地對遠房表姐吼著:  當初到這裡應當只純粹做舞蹈演出,為什麼夜夜還要陪不同的男人!妳明白我所承受的恥辱嗎?我想回台灣去,我不想待在這裡讓日本人欺凌,他們簡直連禽獸都不如。表姐,我求妳放我一馬吧。  那遠房表姐沈著臉,一語不發直瞪著那女子瞧,良久,那表姐說道:  要走也成,但妳必須把這合同上你家人向我借的錢還清,我想如果妳好好幹,我相信妳得到的不只這合同上的錢數。其實與男人一起並非見不得人的事,世上有多少人個個不分晝夜皆在盼望男人能將隱藏的爆發力,消耗在他們身上,只不過妳比別人辛苦一些。但是想想那些送到妳口袋裡的錢,多令人雀躍啊!  那表姐情緒異常高昂地道:  好好養傷吧!妳是個聰明的女孩,再忍些日子就過去了,不要再想些無謂的事了。  整個晚上那女子在病房浴室的鏡子中看著自己,在一番檢視後,她獨坐窗前,等著清晨的到來。在這間寂靜的病房中,她如同死囚般望著窗外光明,祈求一線生機。  自復原後,她用心學著哄人開心,賣弄風情,她的轉變令許多人眼界為之大開,不出幾個月她搬出旅店,把積欠遠房表姐的款子還清,率性地作個日本富商的地下夫人。這名富商老得足可作她的父親,她卻不以為意,看在錢的份上,她是極樂意陪他幾年的時光,她的日子還長得很,許多事仍可放手一摶,況且能集寵愛於一身且有權支配他的生活,這樣駕馭人的主導地位,她是不會放過的。不過半年的時間,她厭倦了與老頭間的遊戲,於是把焦點放在那老頭年輕的兒子上,她日日看到他在早晨慢跑後,汗溼透衣服下的年輕軀身,便有了沈慾的念頭。在那意亂情迷的仲夏夜晚,風情多變的她輕易擄獲了那年輕人的軀身,在那晚一陣雲雨後,年輕人著魔似地夜夜祈求她的溫柔,在欲擒故縱、剛柔並濟的伎倆施展下,那年輕人終究是逃不過美人的引誘而甘願受其支使。  她離開那對父子,在與年輕的富商兒子間的情事讓那為人父的富商逮個正著。她率性地收拾一切,步出這幢位在郊區的迷樣城堡,她似失了權的妾侍遭到驅逐,永不翻身。年輕貌美的她,望著眼前寬廣大地,有種飛翔天際的自由感覺升起,越過海洋,奔向久別的南方故鄉。  回家的情況並未如她所預料的熱切,母親待她極為冷淡,成家立業的兄長們個個打心底瞧不起她,她似個陌生客在這村中遭到冷漠的對待,小村居民視她為異端,個個似見了瘟神似地避開。最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教會長老以「不潔」之名拒絕她參加聚會。她覺得這是個可笑的世界,她在小村郊外買了塊地,建了華麗的房子,居民們反而在人前敬重她,她見識到不論是人是鬼皆會看在錢的面上而起肅然之心,因此她一改昔日溫婉形象,索性放肆起來,把在異國學得的防衛之術完全施展開來。家人仍對她很淡默,然而每當家中成員有需求前來探訪,她倒是慷慨解囊不計較他們人後的冷語,再如何地付出,仍然無法博得家人的同等回應。灰冷的心驅使著她走向殘酷的一端,她不再與家人來往,一人獨居在小村清新的群山下,日夜與風相伴。  她回鄉的一年後穿起白紗接受眾人祝福建立家庭。婚禮十分熱鬧、隆重,唯一不足的是她沒有邀請家中成員參與祝福的行列,反而邀請她好友童的母親為女方的代表,畢竟在這村中,她最信賴童媽媽。童與她自小一同成長,童媽媽視她如己出,而她與童似膠漆的情誼更是讓她難以忘懷的記憶。自異國回鄉後,村中大部份居民在人前敬重她;在人後則將她評論得如脩之級,唯有童媽媽待她如往常般窩心。在她的記憶裡,每當她受委屈童家成了她的聖地,童媽媽就如同守護神將她自煉獄中救贖出來。童媽媽為一過了時的人,她那種看到孩子安好便知足的心性,在此村中是個異數。然而童媽媽的兒子們在娶進本省媳婦後,在異鄉成家立業,很少再回這原始的山林。童無非是母親最親近的孩子,卻因求學而長期滯留城市,童媽媽把大部份的時間花費在飼養家畜及種植蔬果上,不似別人老是扯著嘴子話東家長西家短。這樣可愛的人,她是極珍視的。婚後,她仍住在那幢美麗的房子中,所不同的由原本的獨居到與夫共居,生活上並無太大的不同,只不過要多留意丈夫一點,而且還要多奉獻心力,但是她卻是愉快直發自內心,不似往常只為討人歡心。  她的婚姻如一般人由先前的熾熱至後來的淡泊,加上她丈夫日益縱容酗酒,使得她與丈夫日日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她在捉不勝捉,防不勝防的情況下,任由其夫恣意迷失在酒精的蠱惑中。她在多方訪察中得知她家人曾與其夫做過一次長時間對話。她似個迷途的孩子正面臨著婚姻破滅的危機,過去的往事如一巨大黑影浸蝕她的意志,年輕的面容被那層陰暗埋藏在荒野翠綠的深淵,極欲釐清分界。  在天近黑夜的時刻,她恍惚地經過那扇斑駁的竹門。無緣由地坐在門前低起頭來。門內雖燈火通明,卻悄然無聲。她記得小時候要是一有不平便會如現在坐在竹門前,這時童會自門內望望她,造著她的臉做出滑稽的面孔,讓她突破沈默而樂上一陣。今夜月光朦朧,她想著:不知童現在如何!  貞……是妳在那兒嗎?老人家眼力已衰,在這等黑夜裡倒還是聽得清楚,來!進來陪童媽媽吃飯吧!  童媽媽站在門內說著。  當她走進門的當兒,眼淚不聽使喚地滴下。  貞,妳是怎麼了,妳是個堅強的孩子,有什麼事說給童媽媽聽吧!先把淚兒擦掉。  我家人把我當年的事說給我丈夫聽了,而且花姨還說了些中傷我的話,我實在是無法承受。  那女子輕輕說道。  那時妳年紀還小,那不是妳的罪過,你可以解釋給他聽啊!花姨也真是的,在這節骨眼還說這些話,她那種魯莽之人,不要理她就是了。  童媽媽邊盛飯邊說著。  吃飯吧!嘗嘗童媽媽做的菜,今晚我可是很高興喔!  童媽媽開懷地說著。  什麼事讓童媽媽開心呢!  童滿懷希望地說。  因為今夜我不再一人用晚餐了。  貞聽完童媽媽的話後,有一絲悲涼直襲心頭,她看著年邁的老婦和一室的孤寂,年輕的她第一次感受到別人的寂寞是如此適意、強烈。她收拾起心情直問:  童什麼時候回來。  再過些日子吧!  童媽媽細嘗著菜餚說著。  真希望能快點見到她!  我也希望,不過我更希望妳能幸福,人生只活一次,要多愛自己一些。  老婦及少婦在有月光的晚上同桌共餐,這門宅寓彷彿又恢復了昔日景象。舊年代已消逝,新的年代悄悄來臨,無論日子多變,那月仍執意地照耀大地。今晚月圓時分,人兒卻散落各地。童在城市思念著家鄉。母親在家鄉執意單獨地過活著,只盼家人有團聚的一天。貞看著這老婦身上散發著舊時代的美德,才驚覺這些是她所遺落的。在深沈的夜她細思著:我早已失去對人信賴的堅貞,在這理念極易粉碎的新時代。(二)九○年代  璀燦的八○年代在無聲無息的荒野裡悄然流逝。新的年代以一種征服者的姿態駐進了這片樸實的村莊,大量的青年人徙入都市謀出路,村莊便沈暮起來。無孔不入的電子媒體成了居民平日的重心娛樂,不論其傳達訊息的良劣,這兒的居民一股腦兒地全盤接納,而舊時代的光榮在追逐物質極速的心態下,完全棄於山林。老一輩的族人和新一代的年輕人無形中有一道頗深切的鴻溝,橫隔其中,兩種不同時代的人視對方為自身的隱疾,急欲於適當時機予以當頭一擊。老者要維護舊時代的精神:新的一輩要瓦解陳腐的舊思想,在一段不算長的時間,他們完全接受漢族文化而忘卻了古老豐富的人文資源,山林不再是他們摯愛的朋友,荒蕪的耕地,終年不斷的山泉,呈現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寂寞。  童在清晨抵達這令她朝思暮想的故里,滿山的煙霧覆蓋了青綠的竹林,路上的狗吠、田園的蟬聲及遠處隱約可聽到的雞鳴聲,讓這村落更顯寂靜。長成的童看著不遠處一端廢棄的校舍,那早已殘破的房子讓她不自覺地走進它已成過往雲煙的記憶,在房子後的老榕樹,是童和許多伙伴最愛聚集的地方。如今看著老榕樹仍不畏風雨侵略挺立在原來的地方。她想起母親,父親去世後,母親便不再隨意出遠門,童知道母親捨不得這片山林,更放不下她的記憶。母親善說山林之語,措辭高雅。雖然母親自小被迫接受日本教育,但仍以講山林之語為與人溝通的媒介。村中大部份居民,在山林語中夾帶一連串的日語、國語或台語,這種情況在母親的言詞裡是找不著的。童自小耳目渲染,懂得這山林的原始語言;只可惜童家的孩子個個不會說,故與母親有種難以形容的隔閡,雖然母親不語,但童明白。一路童啜著清新晨風,在這通往回家的路上輕快走著,在一片竹林隨風搖曳的掩映下便失去了她的身影。  率性的貞早已習慣夫婿夜不歸來的情形,她似已準備接受婚姻決裂的事實。由於在多次與夫爭論無果的磨鍊中,她學會沈著應付的處事技巧,不再似往常那般不智,先發制人。她有些疑惑,那樣深沈的夜那裡會是那死鬼連留忘返的歇息之所,在多次刺探無息,她決定暗中跟隨那個不成材的丈夫看他這陣子在故弄什麼玄虛。  夏日的山林有種原野的聲音迴繞在這小村四周,綠的發亮的樹葉在雨後陽光照映下顯得格外迷人。這靜寂的午后時刻忽有一陣紛雜的人聲劃破了原本停滯的氣氛。  你羞不羞啊!  一身勁裝的貞發狂地咒罵著:  你說,你心底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這樣兩三天的在人家家裡歇著而不顧我的感受,敢情花姨下了什麼迷魂藥,看你那副痴迷樣,她足可作你老娘了。  那老婦怒視道:  從良的,請放尊重點,你們自個兒的家務事別把我扯進去,妳過於高估我了,我和妳丈夫之間什麼事也沒有,妳可不要平白毀了我多年維持的名節。  妳別推卸責任了,上次妳明知我死鬼的下落,妳卻對我撒謊,妳到底是何居心。  貞一臉猙獰貌逼那老婦狂喚著。  貞!  她丈夫喝道:  有事咱們回去說,不要在這裡為難老人家。  好啊!我今天終於知道你們串通起來斯侮我,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混帳東西,為著這個不要臉的老女人凶我,今個兒我是豁出去了。  話畢貞如猛獸般撲向那男子,順腳踢了那老婦的背部,那老婦沒料到貞突如其來的一擊,順勢跌落山泉流經的大水溝中,在那麼短的時間,小店前聚集了看熱鬧的人,看著這對痴男怨女相互扭打成一團,絲毫不注意在水中的花姨。村中長老適時地將這對喪失理智的男女分開來,且將花姨自大溝中扶上來,三方人馬個個說盡好話平息這些人的戾氣。然貞還是捺不住地對其夫道:  你不要回來了,我要跟你離婚,像你這種沒有用的男人處處可尋,我何必委屈自己,放棄你,我倆的日子會較好過,這兩年的折磨我受夠了,我不想再磨下去。貞理一理她凌亂的頭髮,緩緩地往著山泉河谷方向頭不回地走開,撇下個個面容錯愕的居民及驚魂未定的花姨、沈默不語的丈夫。此刻黃昏進入這群人的周圍,這一日似乎將要過去。  滿山飄忽不定的濃霧為這群峻拔的山林鋪上一道迷濛的面紗,當近破曉時刻,霧隨著日光的升起躲進樹林避難。徬徨的女子昨天一整夜在群山中聆聽風的聲音,在星兒微弱光暈的反應下,年輕的她滿面愁緒,在這個華麗的夜晚是不適合有這樣的情緒出現。然而旁觀的山林卻漸漸感受她愁緒中的創痛,喚風吹起明朗的節奏,為這憂思的女子催眠,好使她忘卻痛楚進入夢的飄渺空間。貞醒時晨霧瀰漫她四處,那畫面似夢般不真實,令貞感到詫異及不解,迷霧那頭似抈有個熟悉的影像徐徐向她一步步逼近,直至她定目留意才驚覺年少的自己竟活脫地立在她面前,她遲疑著是否要開口說話,卻在一陣內心情緒激盪下,只好由淚珠代替。年少時她飄然在這山間遊走;那成淚人兒的她只是望著那身影一動也不動地在山泉哭泣,到底久經收藏的淚滴終是要現於世。她在日出時才慢慢收拾起悲傷,在曠野中探索這伴她長成的樂土,她盤起腿隨手拾起一大串圓滾滾的鵝卵石,那記憶將她自無際的灰色深淵中拉進一地綠油油的田野,剎時笑意由她蒼白的臉上泛開著。此際原野又再度喚風吹起明朗節奏,拂過這片蒼鬱的山林。  童在踏進村內唯一的雜貨舖時迎面傳來熟悉的山林詞語:  童,幾時回來的?  她看著眼前一位清俊模樣的男子,用著一口十足的國語道。  昨日清晨回來的,怎麼今天是你顧店,花姨呢?  半晌,那男子默然直視著童,用一口變調的國語道:  昨天我媽讓貞在背上踢了一腳,而且貞一口咬定她丈夫與我老媽有染,我媽想休息一些日子避開人群的詢問,店裡的事暫且由我打理了。  童不置信地道:  貞向來不是個衝動的人,我想一定是有事惹惱了她,不然她不會不顧面子去做讓自己吃虧的事。  那個極愛興風作浪的女人,誰做了她丈夫會受不了她怪異的性情。  那男子笑著道。  我認為別人的家務事,身為局外人的我們最好別輕易妄下斷語,那是非常膚淺的作為。  童正色道。  我只是說著好玩,沒別的意思,我才沒心思去管別人的事咧!  童購得日常用品後離開那家小店,她想起昨日母親在田園休憩時刻所說的話:  小童啊!貞那女孩本性倒是不錯,這幾年她際遇不順,導致她行徑偏差。倘若聽到外邊有關她的閒言閒語,你要沈住氣,千萬別與人為這事結怨,也別因人家的一席話改變對貞的觀感。我們雖然身處在這新時代,但在這村中一對男女發生爭執,大部份的人自然而然地寬恕男方;從而更嚴厲地指責女方,甚至詆毀她的人格。不論如何身為貞的好友要全然支持她。  童媽媽轉個身又接著說:  想想貞這孩子在那麼年輕的年歲,負起養育家庭的重責流落異國餘年,回來後眾叛親離,個個在人後唾罵她,更過份的是在她婚後不願祝福她,處處散播謠言,置她於火藥味濃厚的生活中,我實在佩服她能忍到現在,她是個禁得起挫折考驗的女子;別人只看到她的過去,不肯定她現在的努力,以過去的事來眨抑她的人格,處處攻訐她的作為。我為我們族人感到可悲,他們到城市謀生受了雇主剝削,這等事就不去爭取,反而回鄉來人云亦云,無端批判起一個同族弱女子,這真是荒唐。你們不在我身邊的日子,那孩子常來探望我老人家,我早已把她視為我們家的成員,不論外邊如何評論,童家大門永遠為她敞開。女兒啊!今日我說這番話是望妳能看清人情世故,大部份的人對一件事的演進大多抱持看熱鬧的心態,能真正關心的人卻寥寥可數。有些該正視的問題,族人都在逃避,反倒炒弄些無關緊要的事。最嚴重的莫過於觀念問題,現在的父母只嗜錢,而不管孩子操什麼行業。貞就是在此情況下沈淪自尊,我們切不可鄙視她,錯不在她,而是這個可怕的觀念。  童穿過林中山徑時看見一名年輕男子自遠處搖搖晃晃地走來。她感慨地想著,這村莊到底是著了什麼邪術,年輕人個個醉生夢死、麻木度日,舊時代精神不知何故未在年輕的一代彰顯,發揮其朝氣蓬勃的動力。這年輕人蹣跚地走近童,在很短的時間童不自覺喚道:  小康,怎麼是你,你不是在當兵嗎?  那年輕人抬頭看了童一眼道:  我在前些日子退伍了,妳是……  童接著說:  我是你學姐童啊!你是真忘了我還是故意的。  那年輕人忽然端起身子向著童行個禮。  原來是童,真不好意思!看我這記性,妳似乎變了個模樣讓我感到陌生。  我看你是讓酒精沖昏了頭,除了頭髮稍長,我可是一點也沒什麼變化。不與你在路邊扯了,跟我一道回家聊吧,我有好多話要同你說咧!  不一會兒童伴著男子形影相隨等越竹林,消失在幽靜的小徑上。  童一到周圍滿是竹林的家舍喚那年輕男子到屋舍後面集水處,讓山林之水洗滌那一身的迷離,她走到廚房忙了起來。不一會兒她走到後院看到眼前陽剛味的強健背膀飛快地走回前院。恍然間她覺得這當年被她喚作學弟的男孩,在這些年的時光已蛻變為一位十足的男子。她深深地在記憶的收藏室裡試著拭亮那塵封的記憶,然而得到的似一張張褪了色、過了時的照片;與現在比對,彷彿是另一個不知名的人。童在前院想得出神,那男子的聲音讓童回到了現實世界。  童,我叫妳有一陣了,妳一聲都不應,可以告訴我妳在想什麼嗎?  喔!沒什麼,只是想著這過去幾年的時光讓我們無論在外形及心智上多多少少都改變了。就如你,我記得上次見到你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可愛小男生;與現在的你簡直是兩個不同的人。我覺得時間真是個神奇的魔法師,它可以把人的氣度變化得面目全非。我看著你散發的氣度,完全沒有一絲當年的你。  童凝視那男子道。  我真的變得那麼多,讓你有股面目全非的感覺?  那男子笑著說。  也許我說的太過火了,或許你有些氣度仍似往常一般,我只是沒能一眼認出罷了,畢竟咱們有些年沒見面了,對於你的種種我記不清了。或許我該好好重新認識你。  童停了一回起身道:  我想你大概還沒吃飯吧!  說畢便指示著年輕男子往房舍裡的空間走去。這時窗外無端下起一場雨,童記起母親還在田園裡辛勤耕作著,隨手揀了兩把竹傘,往大雨中的田園方向奮力跑去。母親早已棲身在田邊簡陋的小竹屋裡,望著雨發愣著。  媽,下著這麼大的雨,還是回去歇著吧!這雨不知何時停咧!  童呼吸急促地說。  小童啊!不過是一場雨,妳何必緊張得在雨中沒命地跑,搞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喏,先把身子擦乾再說吧。  母親叮嚀道。  童與母親個自撐著把傘,在下著雨的田園小徑上往家舍的方向行走著。  媽,我早上自店舖往回家的路上遇到小康,他現在咱們家吃飯,我發覺他變了很多,不似從前那樣朝氣十足。  童試探地說著。  小康那孩子怕是為著小美的事想不開吧!  母親看著童一臉茫然便繼續說:  小康當兵前與自小青梅竹馬的小美訂親。在小康當兵期間,小美的母親逼著女兒嫁給一個常來我們村裡辦公文的外省人。小康退伍後得知此事,一度與小美母親爭論不休,但事實已成定局,再怎樣追究也挽回不了了。他會如此消沈多少是受這事件影響。  童狐疑地追問:  小美的母親為什麼甘冒背信之譏硬逼小美嫁人呢?  母親不悅地道:  她母親還不是看在那外省人豐厚的聘禮上,真是自私的婦人,竟拿自個兒親生女兒的一生做賭注,不知廉恥。  童聽完母親的描述後,對小康的深情憐惜起來。在小康身上她見識到愛情的力量是何等強烈。足可使人在瞬間喪志起來。她想起母親寧為父親獨居十數年而無改嫁之意。她笑著問母親:  哪天若是妳女兒我執意要妳改嫁,妳會接受嗎?母親正色道:  我情願反客為主,替我那沒大腦的女兒作個媒,讓她受自個兒出的餿主意。語畢母女倆在雨中相視而哄然大笑起來。到了前院迴廊前,抬眼見到年輕人在門邊望他們這方微笑著。他告別了母女倆,欲轉身奔入雨中,童喝道:  慢著,外頭雨勢大帶把傘上路,免得著一身病。還有,希望下次見到你不是早上那個醉樣。  小康回首笑著道。  一定不會了。  母女倆望著在雨中漸行漸遠的身影,直至消失在竹林盡頭。這時母親說:  這小子好像恢復精神了,不知是哪個人給了他希望。  童辯說:  一個人話講夠了、吃飽了,當然精神就好啦。  那要看是什麼人同他說話、吃飯啊!  童毫不猶豫地說:  對於感情,我抱持著隨緣的態度,不可能一席話、一頓飯而改變我的初衷。  我看這小子對妳有意,不過知女莫若母,目前妳還沒有在愛情地點上做預備動作的心思,最好選擇適當時機與小康把話說清了。不要造成你們之間無謂的傷害。童  黯然地往屋舍裡走著,她覺得她還是比較喜歡以前可愛的小康;現在的小康稍微待她好一點像思起春來,彷彿要獨佔她似的。童想到這裡認為愛情最可怕的跡象就是限制個別的自由,不管是具體的、無形的皆深受其阻礙。童恐懼愛情來臨,如同她害怕山林語言的滅絕,皆是由於認知不足罷了。  夜晚貞循著熟悉的路徑到達位在清新野外屋舍,她睇著庭中未除掃的落葉已飄至門口,庭園中的花已讓雨水拍打得縮起綻放時的美麗。她直覺這彷彿是一個階段的結束;另一個階段的開始。然而她並不奢望往後的日子會有什麼出人意表的發展,她只盼平靜過活。在短短的思索後,她被屋內的聲音驚嚇住。她想著,那樣深沈的夜,會是何樣鬼魅進駐她的房子,在好勝心的引領下,她悄悄進入房舍,有絲微的燈光由她臥房方向射進她美豔的雙眸,她壓抑著恐懼緩緩地接近臥房。在一片死寂中她聽到臥房內傳出兩樣不同的嘻笑聲,那聲音極輕柔,似怕被人竊聽所佯裝的細語。貞在細聽一陣後,心底便有了個譜,她毫無懼色地打開臥房的門。在她眼底見到兩個全身赤裸的男子正翻雲覆雨著。在下邊的男子一垂眼看見貞站在門間倉惶地拿著衣物,沒命地衝過門迅速地消失在這間屋舍,另一個男子則一臉驚異直望著貞瞧。在一片鴉然無聲的氣息下,貞率先打破這沈悶的空氣。  你應該跟他一起走的,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我沒有不讓你走的理由。  貞的丈夫在一陣沈默後出口。  妳……,  是的,我已知道你們的關係。瞧他每次在你醉酒的時候送你回來的神情,我心中已有了個底,還有上次跟蹤你三天的時間,你都與他和在一起,這讓我更確定你迷戀的是個男人。我並不訝異今天在我面前看到的活生生景象,在我眼裡你們倆個似永不見天日的可憐蟲,只有黑夜屬於你們。  貞平靜地說著,  既然妳知道我倆的關係,上次為何羞辱花姨?  那男子追問著。  你們是一丘之貉,像花姨那樣愛嚼舌根之人也該受點懲罰,她明知你們之間的關係,卻縱容她兒子違背常理和你暗通款曲,我實在忍無可忍,把你自他們家揪出來,在眾人面前演齣戲,讓大家認為花姨破壞我們的婚姻。我想花姨代她兒子頂罪應該是最好不過的,難道要我把那男子拉出來在路旁興師問罪,我要顧到我的面子,不想聽人說我在男人手裡輸了個丈夫,這種臉我丟不起。你走吧!這裡不再是你該留的地方,咱們兩年有名無實的婚姻在今夜做個了斷,這樣對你我都好。  貞望著那她曾深愛過的男人拉開門走入黑暗深淵,她直覺好似走了一段遙遠的路而感全身疲累。在星夜的呢喃下,她倒在客廳的大椅中沈沈睡去。  同一個夜晚,童在前院樹下傾聽著小康迫不及待地描述他的過往。剛開始童聽得頗為認真,由於一個無由的念頭使她陷入心裡的對話:  為什麼對小康我就不能像在學校對人那般瀟灑,難道潛意識裡我對他有意。  這念頭在空中凝結了一會兒又繼續說:  不,我確定對他只有友誼成份,沒有絲毫男女私情。看他今晚一臉熱忱地懷著希望向我開啟心扇,我該用什麼方式告訴他我真正的感受。  她在一籌莫展時,小康不悅的語氣讓她回過神來。  童,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我喜孜孜地說著,妳一點反應也沒有,真不知妳在想什麼?  童推搪說:  我剛想起學校同學,分開有段日子了,不知他過得如何?  小康試探地詢問:  是男同學嗎?  童看著他不大對勁的臉色道:  你認為呢?  那男子語調雄沈地說:  妳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童心想著,好傢伙,明明臉上不悅,話還說得不著痕跡。這人在外形上已達成熟,到底年輕沈不住氣。童起身望著不遠處黑暗中的山林,那景色著實讓她著迷了一段時間,待回過頭那年輕男子早已站在她身後一臉正經地望著她瞧,這令她有些驚奇,畢竟在他面前還是頭一次近距離抬頭看著他。童首先打破沈默笑著道:  剛剛我在想琪,她是我在學校唯一的好友,在城市那樣生活步調快的環境,交個朋友都覺得奢侈,知心朋友更是千金難買,可遇不可求。  語畢,童下意識地舉起手指輕劃那年輕人的臉,在一瞬間她記起從前要是小康不高興,她會如此逗弄小康,使他在笑聲中忘卻不滿情緒。只是今夜這個舉動在這渴望愛情的男子心中泛起一道不小的漣漪,在無法克制情感的波瀾下,兩手抱住了眼前柔媚的可人兒。不知情的童被這年輕人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嚇住,但她強忍情緒說道:  小康,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對你我只有朋友的情份,並非你想像的另一種情誼。  那男子不置信地道:  如果妳無意,為什麼妳那麼關心我,又對我那麼好。  我想你是想偏了。我從前也是如此對你,自小你我一起成長,不可能在一段時間分別後,再相見而相互萌生情意。你要明白朋友間也可以相互關懷示好;並非只是情侶的專利。你太一廂情願了。  那年輕男子頹然地放開童,轉身離去。  童在他身後喝道:  小康,回去好好想個明白,我永遠是你朋友,這裡永遠歡迎你。  夜悄悄過了一半,活躍在夏日夜晚的昆蟲藏身荒野中,愉快地唱著頌揚山林的歌;一位美麗的女子了無睡意地在黑暗的迴廊上沈思著。  白晝緊接著在黑夜消褪後照耀這個樸實的小村。竹林散發出一股淡淡幽香和著風四處播散著。整夜苦思無果的童帶著一臉的疲倦步出家舍,往山泉的方向走去。一路樹影疊疊而立,似座天然迷宮擾亂童的心緒,童加快腳步在山林幽徑中留下清脆可辨的腳步聲,在這森然羅列的樹叢間迴響不止。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映入視野,童步入這座原始的泉水河谷,直盯著那身影在河谷的大岩石上煢煢然凝視遠山,似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潔女子在自己創造的世界愉悅地活著。那白衣女子望著逐漸接近的身影在廣闊的曠野中呼喊著。  童,我知道是妳來了,快上來吧!  童聽到她的聲音喚著:  貞,等等我。  年少時的童與貞曾經在過往時光的某個夏季,在這河谷相互藉呼喊各自的名字,傳遞各自的械緒,而今這感覺隨著年歲增長而退化了。然而經過這次偶然的試驗,那感覺彷彿又活和在兩人心中。  貞,這風。  童登上大岩石時被迎面吹來的山風迷住。  今天真是個適合放風箏的日子。咱們小時候整日在這河谷嬉戲,尤其在這時節裡。然而妳瞧這裡獨有我們兩個大孩子而不見其他孩子的蹤影。  現在的孩子哪有遊山玩水的雅興,他們現在的樂趣就是守在螢光幕前享受著人為娛樂。他們註定要辜負這河谷的美意了。  童停頓了一會兒便道:  還好咱們的童年是在這片山林度過,讓我的記憶比別人豐富些。  貞看著童有些感傷的面容便問:  妳何時變得感性起來,說上一句話就悲從中來,妳沒什麼吧!  童想著,畢竟是老友才能看穿她的情緒。  昨天晚上我一席無意的話傷害了小康,若不是他逼我,我也不會把話攤開來說,我感到內疚,殘酷的我粉碎他的希望,我……。  貞搶著說:  妳何必過於自責,即妳對他無意毅然與他劃清界線,這當然是最好的做法。雖然不免傷害到對方,總比耽誤別人好吧!小康也長大了,妳不要像對待從前的小康般呵護他,他是個成人,不再是少年了。  貞接著說:  昨夜我放開了我丈夫,世界好似在那夜變化起來。我才明白過去由於好勝心作祟,才會在不智的情況下嫁給一個不甚了解的人,其實我何必去在乎別人的臆測之語,一個人的日子也不錯啊!  貞,妳當真踢了花姨一腳。  童一臉狂笑問著。  那個女人的嘴造了太多的孽,那一腳只是利息,本金我日後慢慢與她算。  貞沒好氣地道。  是否因妳丈夫的關係,妳就如此對待花姨。  不管我前夫心裡的人是不是花姨,都已成為過去式。  童聽著貞話中有別的意思急著說:  我真多事,無端端探起隱私來了,不管別人如何評論妳,要記得有我和母親永遠站在妳身旁。我實在感到慚愧,看到妳面對事實的態度如此堅強;再拿我的情況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在城市的日子裡我常感到時不我予而沮喪著,或許城市的氣氛就是充斥著壓迫感;回到山林我感到自由與釋放,我是屬於山林的,在過些日子我也許伴著母親長居在此。  那是個很好的決定。不過妳要學會排解謠言凌厲的攻勢,本村居民見不得人清白。  由著他們說吧,反正最要緊的是先學會那好玩的山林語言,其他的往後再瞧吧。  童與貞向下俯瞰遼遠的大地,兩人陶醉在大自然的流裡,暫時拋卻俗世塵念。貞率先開口道:  當初原本想和我前夫生個孩子以撫平我的猜忌,現在我看是沒有機會了。  妳還年輕而且又漂亮,再找個男人嫁吧!  不了,有一次失敗的經驗我已對婚姻沒信心了。  童恢復從前的詼諧道:  我想,妳應該到精子銀行試試,那裡有各種品種任妳挑選。  貞笑著道:  瞧這時代進展得還真神速咧!  兩個年輕女子在山泉河谷的大岩石上相互笑鬧著。這河谷許久沒有如此爽朗的笑容滑過,四周景物依然如故,然而因時代的更替人們投入了新時代的生活方式,而將它棄於記憶的深處。山林在童、貞細語的當兒,喚風吹起溫柔的旋律。童說:  這風……,貞,下次我們一起到這裡放風箏。  當然,可是我早忘了如何操控風箏了。  童高聲道:  妳這呆子,跟著風吹的方向就行了。  童依著貞在這變換極速的新時代潮流裡,冀望著往日時光能再度蒞臨這樸實小村,但這只是希望罷了,現實的波浪正慢慢啃蝕著居民善良的心性,舊精神恍若前世的神話,在後世流傳著。中華民國台灣原住民族文化發展協會製作,所有內容均受智慧財產權及相關法律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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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機關國家文化資料庫
主題分類藝術與人文
建檔單位國家文化資料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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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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