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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文化 台灣原住民文學數位典藏

山海文化台灣原住民文學數位典藏資料檢索請輸入檢索字2004台灣原住民族散文獎-得獎者作品-母親的小米田(作者:林二郎)一  關於小米田的體驗與記憶,一直到這兩年母親短暫擁有了一大片小米田,填補了她六、七十餘年的遺憾後,我才真正開始有了真實的經驗,而悸動直透心扉。在這之前,所有回答別人有關小米田的種種,除了是我轉述原住民文學記述的小米田記憶,更多時候只是我的描摹、想像,而那樣的想像常叫我感到心虛、空洞與罪惡感。  母親的小米田座落在部落面海的東邊斜坡下方。早年部落灌溉水利系統還算完整的時候,這裡曾是一大片分屬幾個地主的水稻田。記憶中,每回插過秧、放完水的幾週後,沒上學的日子裡,我們幾個小鬼最愛在這裡捉青蛙、玩蝌蚪,來回奔跑、滑跤在連遍又成梯狀的水稻田狹窄的田埂。沒有樹木的遮蔭下,風吹拂起一波波綠色波浪的稻田裡,常常就這樣消磨我們童年生活的大半天時間。稻米成熟與收割期間,這裡就成了獵場。沒能力參與農事的我們,無時無刻不想盡辦法捕捉成群的麻雀作烤肉串,偶而捕捉到前來覓食的較大型雀鳥,大夥的驚呼聲往往是停格這寧靜稻田中工作的咒令。收割完後,這裡又變成我們的球場,梯田似的棒球場,加上收割完後還留下的整齊稻梗,無可避免的留下傷痕,作為否定我們撒謊沒有放野的,無法抹去的證據。  民國六十幾年幾場颱風,接連引發土石流,硬生生沖去整個部落及這片水稻田的三分之一,也摧毀整個灌溉系統。水稻田從此變成旱地,農作物幾經換種,從玉米到甘蔗到釋迦;地主數度易手,從部落族人到仲介到陌生人而終於變成荒地。直到去年,不知什麼緣故,聽說遠在台北的不知名地主,同意部落族人有限度栽種利用。於是老人們紛紛選擇靠近道路的地方,各自開墾一塊塊,栽種小米、花生、姜豆、玉米等農作,也植栽追憶、感傷與緬懷。部落已經沉悶多年的生活步調,似乎有了不同的轉變,連陽光灑過一塊塊田園時,也毫不保留那樣的雀躍。  母親並沒有立刻跟隨著開墾,等到大家已經沒有多餘的精神拓展之後,才僱請一台怪手,把剩餘的荒地整理過,然後與姑媽一起種植小米。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五十歳的老人,擁有了三分之二大足球場的小米田,比其他人的總合還要多。我們家從未擁有過農作地,這也是母親第一次栽種比院子大的小米田。這荒蕪了二十幾年的土地,終於又開始有了生機。在小米漸漸長高及腰,由綠油轉成褐黃時,我第一次有了小米田的體驗,田園記趣也有了與童年記憶的連結。於是,當年田埂邊,稻田中,清澈涼意的灌溉水裡的青蛙,便不安分的躍越出我的記憶匣;於是,一串串灑了薄鹽的麻雀肉串,燒烤的香味撲鼻而來;於是,滑壘耍帥在收割完的稻梗上的疼痛,便掩掩隱隱又按耐不住的浮上心頭。從水稻田繁茂綠意的懷緬,到雜草漫湮的遺忘,到小米田重新的期待,這樣的記憶顯得奇妙又叫人感慨,有些嘲諷,有些戲謔,有些無奈。  不同於水稻田的翠綠、整齊、乾淨、清朗、細緻,我始終覺得小米田黃臘、雜沓、蓬穢、紛嚷、粗糙,但是田園野趣卻更勝水稻田一籌。  在台東,小米的生長週期一年兩收,分別是五月與十一月兩個收穫季。五月因為三、四月梅雨季的水氣滋潤,所以收穫量遠多於經過颱風、乾旱、焚風肆虐的第二季。  首先翻鬆土表,以清理出來的石塊鋪出田埂當走道,並圍出一塊塊的農作範圍。灑上小米種後,一兩週的時間,田園土表便開始陸續長出分不清是雜草還是小米苗的綠禾,稀稀疏疏、密密雜雜的胡亂生長。同時間播灑的小米種粒,稠密、稀疏的錯落冒出,却看不出誰計較誰的養分多,看不出誰歧視了誰,各自順著心意在石礫中找縫隙鑽出生長,那份野性與自在、堅韌與生機,截然不同於一撮撮的稻苗乖順排列在漾漾水田的束縛。再經過幾回的除草、疏苗,當小米長到膝蓋高,便放任他自由生長直到開始結穗,工作才重新忙碌,小米田也跟著熱鬧起來。二  清晨,習慣在高低參差的玉米桿叢飛進飛出覓蟲的雀鳥,意外發現小米開始結穗的秘密後,便吱喳競相走告。一會兒飛上東邊日照充足而長的較高的小米桿上,大聲急促鳴響宣告;一會兒又鑽進南邊均勻生長的小米叢檢視結穗的情形,然後從西邊鑽出,飛上樹叢饒舌滿園的興奮。而幾天前不知打那兒來的野兔,也受影響的,偏離開牠每天穿過小米田到隔壁樹薯田的小徑,幸運地躲過我設置的捕兔鐵夾。幾隻白頭翁也來湊熱鬧,却不巧站上了我等待捕捉東海岸曙光的相機腳架上。喀嚓的遙控快門聲,驚起了一群群的雀鳥,骨牌似的輪番飛起、群集,又繼續吱喳。此時,我已不自覺的成了這小米田景緻的一部份。當太陽終於站上海平面時,除了金黃的陽光直探探的梭撫小米粒粒的穗實,鳥稀了,聲寂了,田靜了,而風還未甦醒。  過了早餐時間,太陽開始變的炙熱前的小米田,母親與姑媽以及幾個阿姨嬸嬸接著登場。  她們先在小米田每一個區塊四週豎起樁子,然後連結紅的、白的、黃的尼龍繩。縱橫間相互連結成大目的繩網,並拉出幾條牽引線到工寮,以及小米田四週幾棵可以乘涼的樹蔭下。這樣子只坐在樹蔭下、工寮旁扯動其中一條牽引線,整個尼龍繩網便會在小米田上方搖晃起來;每個縱橫的尼龍繩上,有時也會綁上可以發出聲響的小器物,或另外結些梳開的短繩,那麼繩網搖動時將更加醒目,來驚嚇、驅趕鳥雀。往後的幾天,他們還會綑紮假人,或陸續搬來每次選舉後,他們收集來的選舉人旗幟,分別插在小米田各處。這些原來因為顏色、立場不同,彼此視為寇仇相互對立的候選人,此時也安靜的接受派遣,實踐他們矢志爲原住民服務的誑言或承諾。不過我懷疑,除了尼龍繩網拉扯的當下,或者從太平洋吹拂而來的風,一陣一陣吹動時,牽動的叮噹聲,對鳥雀有點作用之外,這些寫了名字、號碼,顏色鮮明的旗幟恐怕只是個佈景,就像大環境根本就當他們是佈景。  想起了成群的麻雀,想起了烤肉串,也想起了灑上薄鹽燒烤的香味。而小米田叮叮噹噹,細細的、羞怯的開始有了音樂聲,我知道,是風來了。  風從太平洋海面來,每天日出之後太陽持續照射陸地,逐漸增溫而高於海水,使得空氣因為對流形成風,約在九點十點開始向陸地一陣陣吹送。海風就這麼的撫過東海岸消波塊、鵝卵石與沙灘,夾雜水氣穿過台東市區,沿著西向的上升緩坡,迆邐過台東平原大片的田疇,抵達小米田,然後不停留的繼續吹進部落。在拍撫過部落各屋簷前曬掛的玉米、酸菜後,急急的順著山坡向上攀升,將水氣望上堆積在山頭成雲霧。三  東面夠高的小米葉稍,最先知道風來的消息。三兩搖晃了小米桿,卻碰撞了身旁其他較矮的小米株尖束的葉子,遭來沙娑的抗議聲。較高的小米分別解釋著,風卻頑皮的又推了一下又一下,引來較矮小米株的更多不悅,索性聯合反抗,前後推擠,逼得較高小米株的葉稍仰起後掠,連帶牽動小米穗也不自覺的左右搖晃。整個小米田,頓時前後左右、不規則的悉悉娑娑搖晃起來。一開始就綁縛在尼龍繩上的小鈴鐺,小瓶罐,也不甘寂寞的叮叮作響,爲梳開的短尼龍繩的飄逸妙舞伴奏,也為紛爭的小米株們配樂。  遠處有些鴿群,在低垂的建築線、雲朵間出現、隱沒,有意無意隨風上下移動,聚集又分開。整個上午的小米田,除了風間間陣陣的吹送,尼龍網的叮叮聲,媽媽們彼此的招呼聲與閒聊笑鬧聲,以及小米溫和的噪動,還算顯得平靜與安份。  約在下午三點過後,麻雀們一波一波的飛來,放肆地鑽進鑽出。風一強,叮噹搖動起尼龍繩上的小鈴鐺,撲啦啦的驚飛起一整群,向東向西、左右亂舞;風一弱,麻雀群又重新集結飛入小米田裡聒絮,引起媽媽們的注意,扯動牽引線而受驚嚇、飛起、亂竄。  愈到下午,山頭堆積的雲霧愈多愈厚,而逐漸向下向平原處伸展鋪開。冷涼的空氣偶而形成氣流向部落回送,與西吹的溫暖海風交纏旋捲,不規律的在小米田推移。雖然只是偶而的小氣旋,卻指揮起小米桿葉的磨梭沙沙聲、競選旗幟的剌剌風切聲、瓶罐的叮噹碰撞聲、媽媽們的斥喝驅趕聲、笑鬧歌聲、鳥雀吱喳聲,時左時右、忽遠忽近的流動,增添了小米田的熱鬧、紛亂。四  小米田每天上演著相同的戲碼,隨著小米穗日益成熟,熱鬧的程度愈增,到收割前一天達到高潮。  母親不時扯動手中的牽引線,叮叮咚咚的驚嚇起她負責看管的這一區小米田的麻雀。幾週以來的田園工作,使她原本黝黑的膚色更加的黑亮。她表情認真、專注又愉快地說起今年這兩季的小米。而散坐在其他幾個牽引線頭的媽媽們,商討關於還工、換工瑣事的交談聲、歌唱聲,勸酒聲,時而鬨然,時而低喃不間斷的雜進我耳廓裡,淡淡的酒氣不時隨著聲音飄來,讓我感受到醺醉感覺的幸福。  夕陽即將隱入山稜線,從山上回吹向海面的風,已經越來越明顯。要不了多久,風停、鳥歇,小米田將又歸於平靜。突然間,我想起了李奧帕德在沙郡年記裡的<玉米田的風>,也不顧母親是否同意,自顧自的,我認真的唸起了一段我稍早的心情給母親聽:nandawzawaninaniyivalangawmoo,navalygamuwanzasmangalerzamaem,demawazzismasnay,masanganaHayanmyizawazawa,muviyizimahilahi,nagermazunavalymoo,mazayasmozunzabagaliderczandaangnz,munagermazuzi,nazunamuwaraibnazawuzawambamlysahazbagazumganavaly,muguwahilahiganazawa,buwalangsmenayganazunaHayaimzandawniwazagan。nanguangezmu,nuazawilanandawsnayannaHayainmu,izunamguginingzannaohayyanmu,gamawnindawbiniwaraganbanahuganininagiyalumaiyannawazi在台東,我母親的小米田裡,風始終雀躍,卻不匆忙,就像小米田裡永遠不會少的麻雀,隨興飛舞而啁啾。那樣的風總是帶來一些適意與涼爽正因為如此,一群輪工換工的老人家喜歡差遣著風,搖動著小米桿,伴奏他們隨興的歌謠為麻雀的飛舞配樂。也許,當雀兒啁啾漸稀時,我所聽到最後的歐海洋歌聲,那是今年小米季節的謝幕禮。  母親停了停動作,好奇問我唸什麼,我回答是關於小米田的心情,母親哈哈大笑沒多說什麼。是笑我母語不熟捻的怪腔調?還是我寫詩刻意添加的語彙,讓她覺得似懂非懂的好笑?我不知道。但母親平靜的接著說,明天收割後,這塊田的地主,將不再同意他們繼續耕種。母親語氣上沒有太多的不捨與埋怨,也許是因為她習慣性的知足與感恩,卻讓我感到愕然而久久不語。  地主害怕田地由他人耕種,而最後收不回來的心情我可以體會,但是寧願讓良田荒廢成蕪的小人之心,我卻怎麼也無法釋懷。  我知道,明年的小米季,母親一定會覓地另闢田疇,就像年年來的風,就像永不會缺席的麻雀,就像小米田裡野性、自在、堅韌的小米禾芽總會找到生機,母親是不會停歇的。  只是,這一季小米田的謝幕禮將響起,明年,我會在那兒歌詠小米田的風?中華民國台灣原住民族文化發展協會製作,所有內容均受智慧財產權及相關法律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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